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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黄河》的权威指挥和主要诠释者,严良堃被誉为中国大合唱第一指挥。面对赞扬,他总是谦虚地表示:“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成就,而是《黄河》中所蕴含的那种民族气魄、爱国精神、音乐强烈的感染力,使人民感动了。”尽管70多年来他已经指挥《黄河》上千场,但每次提到这部作品时,他那双眸依然洋溢着永不衰减的热情。
多次领略过指挥家严良堃的舞台风采,但却无缘与他结识。据说他一向严谨,对于宣传个人尤为反感,以至于某些必要的宣传也颇难获得他的同意而发表。不过,作为一名合唱艺术的爱好者,我还是曾经有幸采访到他。
“作为老一辈指挥家,这几年,您不顾年事已高,仍然热心合唱并登台讲座……”我说。
“我不喜欢那么多的奉承和夸奖,只想在有生之年为人民多做点事情。”严良堃“抛”回来的,则是这样短短几句话。
严良堃的指挥风采
“指挥必须表现音乐,而不是表现自己”
91岁高龄时,指挥界泰斗莅严良堃还来到北京国家大剧院登台教学并执棒,为“合唱大师班”活动带来一堂精彩纷呈的讲座。
“不会因为我姓严,你们就觉得我很严肃吧?那好,我不严肃了……男声进来,声音大一些,再大一些,一个人要唱出三个人的声音。”在辅导讲课的一个多小时内,他始终站立,有人忍不住劝他坐着讲,他笑着回答说:“我们搞指挥的就是命苦,必须站着,不像人家拉提琴弹钢琴的可以坐着。”
近年由于年事已高,严良堃已大大减少了社会活动。但当得知那场大师班活动是国家大剧院第一次举办的公益性合唱班,他便欣然到场。不过,他对“大师”的称谓并不认同。“我不认为我是什么大师,周总理说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文艺工作者,做一点为人民服务的事情就可以了。”
从15岁拿起指挥棒始,严良堃在指挥台上度过了70多个春秋。他一直铭记老师冼星海的教诲:“学指挥基本功一定要过硬,所有的技巧都要准确、扎实、到位。但是在指挥群众唱歌的时候,不要仅仅流于技巧,因为指挥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歌曲的内容,而不是表现指挥家个人。”这话成了严老一生的座右铭。“指挥站在台上,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多,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否则会影响观众欣赏音乐。”说着,他故意做出几个花哨而略显夸张的动作,“你们看,像我现在这样可不行。指挥一定要表现音乐,而不能去表现自己!”
严良堃1964年指挥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
1955年在莫斯科。右一为严良堃,右二为李德伦,左一为吴祖强
严良堃前年指挥国交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献演,时年92岁
那次授课快结束时,严老毫无保留地传授了自己的指挥秘诀。“我说指挥的动作要收敛一些,但‘预备拍’的动作是绝对不能偷懒的,一定要做得精确而到位。”“预备拍”是向合唱团成员暗示开唱的指令,这是指挥最基本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时间上虽然短暂,但动作做得是否到位,会直接影响到演唱效果。
模仿冼星海动作,“好指挥可以激发众人的感情”
即使已年至耄耋,严良堃依然对冼星海和《黄河大合唱》(以下简称《黄河》)等往事记忆犹新,每次谈起都充满深情。
“卢沟桥的一声炮响,打破了我的‘造桥梦’。”小时候,严良堃数学成绩突出,梦想当个工程师。抗战打响后,还是武汉一名中学生的严良堃加入了抗日宣传队,“跳舞唱歌刷海报,凡是和抗日宣传有关的,什么都干。”直到有一天,一个高年级的大哥哥发现了严良堃的音乐天赋,“啪”地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说:“严良堃,你去打拍子吧!”
严良堃指挥录制黄河大合唱唱片之一种
“那时的指挥就是帮助大家把歌儿唱齐整了。”严老回忆起来笑呵呵的。1937年10月,14岁的严良堃第一次看冼星海指挥《义勇军进行曲》。“原来好的指挥可以激发众人的感情!‘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这时冼星海伸出一只手,‘起来!’他又有力地伸出另一只手。到了最后一个‘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两只手用力向前一伸,全场观众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回忆起70多年前的这一幕,严老边唱边模仿着当年冼星海的动作。
回忆冼星海谱曲并指挥《黄河》时,严良堃说:“老师在抗日战争时期曾与词作家光未然多次合作。1939年2月,光未然从敌后来到延安,老师提议两人合作写一部表现中华民族精神的大曲子。光未然说自己过黄河时感受很深,写了首长诗,二人一拍即合。冼星海仅用了六天时间便把《黄河》的曲子写了出来。”
当被问及《黄河》为何这样感人时,严老认为:首先是创作者把自己的出路植根于民族之中。“老师从法国回国后,先在电影厂里做配曲,后来有唱片公司邀请他写《妹妹我爱你》之类的‘时代曲’,并给他开出了每月200块大洋的高薪,他不为所动。他说,我回国是为了抗日救亡,不是为了赚钱。于是,他宁可在武汉的合唱团教歌,跟大家一起吃阳春面。”严老强调说,冼星海虽然在海外,但他对中国民歌非常熟悉,有民歌“活字典”之称。“可他并不是照搬民歌的曲调,而是把民歌消化并融入到作品中。比如唱《黄水谣》,一听就是中原地区的歌,但你又说不出是来自哪一首。还有‘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一张口,山西的‘醋’味就出来了。而在《保卫黄河》歌词中,加入的‘楞咯愣,楞咯愣……’则是吸取了广东民间音乐‘龙船调’的素材,因为冼星海是广东人。”
“《黄河》可以凝聚全世界的华人”
在严良堃家客厅的书柜里摆满了各种音乐书籍和大大小小的奖杯。问他指挥棒下曾流淌出多少难忘记忆,严老面带深情,溢于言表:“要说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黄河》这部不朽之作。可以说,是《黄河》的歌声伴随着我的音乐生涯。70多年来,我从《黄河》的乐声中由童颜走至华发……”
冼星海指挥黄河大合唱
冼星海
严老回忆说:“当年我和几个小孩儿被调到孩子剧团,其中最大的也只有17岁,最小的才7、8岁,但个个都能歌善舞。剧团的成员有近60人,经常到一些中小城镇去宣传抗战,唱歌给老百姓听。那时要演出可不像现在有个什么剧场和舞台,就在野外随便搭个台,或者选择一个土坡,站在上面就可以唱了。那时唱歌也不像现在还要做一些艺术处理,只要求把抗战的情绪唱出来就行了。记得有一次唱《黄河颂》的团员得了疟疾,我就代他上台演唱。在舞台上,我唱得很卖力,后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但是,仍然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我也从中受到了很大鼓励。”
1940年,严良堃开始以指挥之职带领孩子剧团在重庆公演《黄河》,这也是他指挥生涯的真正开始。“其实,那时无所谓谁是指挥,为了宣传抗日,孩子剧团的成员一起唱歌,一起演戏,只要有关抗战方面的事情大家都抢着去干,只要需要,就随时登台演出。我指挥过、演过戏、跳过舞、刷过标语,还写过报道文章,几乎什么都干过,但后来最爱的还是指挥,最爱指挥的还是《黄河》这部作品。”
“在战争年代,《黄河》是鼓舞士气的号角,今天它是对抗日战争的一种铭记,体现了我们的民族气节,可以凝聚全世界的华人。”有一次,严良堃在马来西亚指挥演出《黄河》,演出刚一结束便下起了大雨,观众走不了,于是台下的观众就与台上的演员互相拉歌。有位中年观众唱了一首抗战老歌《保家乡》,严良堃走过去跟他一聊才知道,这首歌是他爷爷教给他的,他还会唱很多的抗战歌曲。有位当地诗人还即兴写了一首诗,头两句是“《黄河》唱出了人们的心声,我们的血管是黄河的支流”。还有一次在美国旧金山,演出过后华人华侨们以咖啡代酒招待演员。他们说过去也看过一些中国艺术家的演出,但看了《黄河》回去后就是睡不着……中国百年多年来总是受人欺负,看《黄河》让他们感到做中国人腰板硬了起来,民族自信心油然而生。
小个子“倔老头”蕴藏大能量
岁月悠悠,严良堃这一辈子到底排演和指挥了多少合唱作品,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从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些记载中可以看到:1959年,他在我国成功指挥演出了贝多芬《第九交响合唱曲》;1964年,他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担任千人大合唱总指挥;1981年,他指挥中央乐团合唱队首演莫扎特的《安魂曲》,之后又担任《中国革命之歌》的总指挥之一……严良堃近年因高龄虽已不能频繁出现在指挥一线,但他为中国合唱艺术事业的发展及合唱队伍的建树所作的贡献,将被永远铭记。
严良堃指挥中国中央交响乐团及合唱团、中央广播合唱团联合演出《贝九》,1959年7月5日北京首都剧场
该场演出现场录音唱片之下部(《贝九》三、四乐章)
凡是欣赏过严良挚指挥的人,无不为他那随着双手宣泄出来的音乐魅力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所震撼、所折服。人们很难想象得出,他那瘦削而矮小的身躯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一根短短的小棒在他手里可以如此挥洒自如,让歌声插上翅膀飞入听众的心田。
严良堃对艺术严肃而认真的态度是有口皆碑的。他常说,只有平时练好基本功,在舞台上才能做到游刃有余。很多人对他从“严”的艺术作风都有所领教。就拿前面提到过的“合唱大师班”来说,每次授课,严良堃总是先讲作品的创作背景,再进入合唱“技术提升”环节。他为合唱团员们一句一句地细抠作品,从音色、速度、力度到情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调整,甚至连每一句唱词的重音该放在哪个字上都明确告知。“旋律一样,唱词不同。在处理时要注意重音的落点不同,这样音乐才有抑扬顿挫的感觉。”然而工作之余,严良堃也常谈笑风生,全然不是不懂乐趣的样子。很多人习惯地称他为“倔老头”,但在这个看来褒贬参半的戏称背后,更多饱含着对这位老人的敬佩。